再谈生存与生活

前一段时间写读海德格尔体会时提到生存和生活的区别，后来群里又有许多讨论很有见地，最近再仔细思索这两者的关系，其实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很难有一个大家都认可的解答，实际自己也难以说服，所以这里只是捋一捋这个问题的来龙去脉，虽然最后勉强给出一个答案，但更多的是启发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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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自由意志

人烦恼的一个根本在于自由意志。正因为有自由意志，所以我们生活中有了选择，而一但我们做出选择，我们就需要为我们选择的后果负责。

如果人类没有自由意志，我们就无须为我们的现状负责，我们可以遭受苦难，但那并非我们的过错，我们可以不幸，但我们完全无罪，而且对任何人，对这个世界，甚至对上帝我们都没有任何亏欠，因为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人的命运如同一颗抛向天空的石子，它最终将跌落的位置在这个石子被抛出的一瞬间就已经决定了。在这种情况下，这个石子所能做的就是静静地等待那必然的跌落。

如果人类有自由意志，那就是不同的结果，自由意志就意味着我们可以做出选择。我们可以选择善，也可以选择恶，可以安于现状，也可以积极进取，可以选择接受，也可以选择抗拒。通常我们认为自由是一个好东西，许多人为了追求自由，可以献出生命，但仔细想想，自由的代价就是我们要为我们的选择负责，如果我们遭遇苦难，那不仅是我们的不幸，同时还是对我们错误选择的惩罚。

然而人类到底有没有自由意志？如何可以证明一个人有自由意志？

直觉上，我们感觉我们的意识是自由的，虽然受到限制，但很多时候我们可以自己做出选择。比如今天是周末，我可以选择早上睡懒觉，也可以选择早早起床去锻炼。而且我心中可以估算两种选择的得失，但最终决定权在自己。

然而如果更深刻地剖析自己，也许这种所谓的自由选择只是一种假象。因为我们的选择是由我们大脑的构造，里面的信息等决定。当这些起始值已经确定时，所谓的选择不过都是遵循自然规律的必然结果。按照这种理论，上帝没有理由怪罪人类的堕落，因为人本身的弱点也出于祂的创造，甚至出于祂的本意。

关于人是否有自由意志的争论可以追溯到人类哲学思想的启蒙，而且人们还可以继续争论这个问题直到哲学的终结。所以这里不可能给出一个让所有人都信服的答案，而为了让思考继续下去，我只能做一个选择。

这个选择实际是一个假设，如果这个假设行得通，我们就一直发展下去，如果最后我们的结论自相矛盾，那我们还可以返回来纠正这个假设。

我做的选择是认为人类有自由意志，无论是出于量子力学的不确定性机制或者超越物质世界神秘精神力量，总之假设人类确实有自由意志，也就是每个人需要为自己的选择和命运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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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能，恐惧与逃避

人的痛苦许多来自于恐惧。从生存角度看，人是一个生命，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他的生命就时刻处于不同程度的危险之中，而对死亡的恐惧经常伴随每个生命。

为了生存，人首先选择逃离死亡。自由给人选择的机会，理性给人判断的能力，由于理性的帮助，人类比其他动物更好地生存下来。

思维出于理性，而恐惧则出于本能。不仅人会逃避危险，动物也会，逃避危险的动机是出于逃避恐惧的本能。

理性思维和恐惧同样帮助人们摆脱危险，但两者的作用方式却不相同。对蘑菇有研究的人知道哪些是毒蘑菇，哪些是无毒蘑菇，所以会采集无毒的蘑菇作为食物而剔除有毒的蘑菇，这种选择是出于理性。而有些人见到蜘蛛蟑螂就会吓得大喊大叫，连忙逃避，这种躲避则是出于本能的恐惧。

人之所以高于动物，在于人的理性可以战胜自己的本能。本能从根本上是一种条件反射，动物依靠本能在自然中生存，人同样也依赖本能。但有思维能力的人会检验分析自己本能的合理性，并通过训练来消除一些不合适的本能。

本能，或者更准确地说，条件反射，并非都是先天具有的，也有后天形成的。比如因为开车超速，常常收到警察的罚单，最后我形成了一个本能，开车时见到警车就会把车速降下来，其实很多时候完全没有必要，因为当时并没有超速。

人因为相信自己有自由意志，从而人需要为自己的责任负责，这就造成人的一种罪恶感，它和内疚，羞愧，羞耻感都是相通的。如果在犯错误时还要遭受惩罚，那就会变成一种恐惧感，为了躲避这一点，逃避责任成了一大本能。

为了逃避惩罚，小孩子都撒谎，成人则除了撒谎外还会寻找各种借口和理由来推卸责任，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方法，就是顺从集体或上级的意志，逃避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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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与群体

人作为个体，通常都有几分理性，但作为群体，他们经常被一种虚幻的情绪所掌控。在群体中，顺应潮流意味着放弃自由意志，从而也不必承担任何责任。

于是战场上一名士兵可以无所顾忌地屠杀同类，激愤的群众可以贪婪地随意抢夺。当然这些都是比较极端的例子，日常生活中，人同样有一种随大流的习惯。无论是股市投资，教育方向，甚至日常生活，人们都会不时感受到各种潮流。而经常听到的一句就是，你如果不怎么怎么样，就out了。

在各种潮流中，引领人行为的是一种顺应潮流所产生的情绪，而非理性。而脱离潮流甚至逆流而上则需要很大的勇气。

如果我断言顺应潮流只是追求生存，而保持独立思考并根据理智做出选择则是在生活，这种断言是不是有道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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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存还是生活

其实一个是生存还是生活真的有区别吗？什么样的人会在意这样的区别？

这个问题本身就把人分了类，一类是只知道生存的人，而另一类是不仅生存并且还生活的人。这两类还有高下之分，前一类是低级人类，后一类则属于高级人类。

一但有了高下之分，就给人带来了一种压迫感，到底什么样的人属于高级一类，什么样的人属于低级一类，我自己是不是高级一类？

当人有这样念头时，就不由自主地产生紧张感，会和人攀比。如果自己属于高级一类，就会洋洋得意，反之就会愤慨不平。人们会有一个念头，我要成为一个生活的人，至少是一个被别人认为生活的人。

有人说，生存的人只是喝水解渴保持生存，但生活的人则看重品味，所以不只要喝水，还要喝茶，同时不是用一般的茶具喝茶，要用被认为富有品味情趣的茶具喝茶，这就可以像人们证明自己在生活。

也有人认为世外桃源的生存方式才是生活，不过还有人认为被迫流放的人不能称之为生活，只有自我放逐并且乐在其中的才可以称之为生活。

上面种种理解和定义或许都有一定道理，但不是关键。关键是生存的终结是死亡，而死亡是不可避免的。所以无论以什么方式生存，最终面对的都是消除一切差别的死亡，从这个层面上看，也许不同生存方式本身并没有绝对的差别。

这时我想起一句话，向死而生。这句话提醒我们，无论如何，我们无法逃避死亡，因而对死亡产生恐惧是没有意义的。从这一点出发，我们可以给出两种不同的生存方式，一种是不断企图逃避死亡的生存，一种是坦然面对死亡的生存。前一种是无可奈何最终失败的生存，而后一种则或许可以以恬静悠然的心境并最终达成所愿的生存。

生存还是生活，其分别在于面对死亡的态度。